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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闽南语诗中的“飞鸟”意象
来源 :《黎明职业大学学报》2013年02期 作者:方锦煌 发布日期: 15年08月19日

  

  台湾地区处于热带—亚热带季风气候区,雨水充沛,生物资源丰富,森林覆盖率高达 55% 。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孕育出了美丽的自然风光,也诞生了许许多多翱翔于天地的精灵——飞鸟。台湾闽南语诗即台湾诗人用闽南方言写成的现代诗歌,作为台湾地区特有的文学书写方式,闽南语诗的写作与表达也到处渗透着具有台湾地域色彩的意象。飞鸟,不仅翱翔在台湾的海岸田间,也在台湾文学作品以及台湾人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在台湾闽南语诗中,飞鸟不仅作为美丽风光的一部分加以描绘,更凝聚了诗人或欢快或悲凉的生命感受。飞鸟因其天生地与台湾诗人生命体验的契合,构成了台湾闽南语诗的一个重要意象。

  

  飞鸟”意象剖析之一: 自然的诗意与乡土情感

  

  飞鸟是宝岛台湾一道不可或缺的美丽风景,在台湾诗人笔下,屡屡可见飞鸟曼妙的身影 : 《七股泻湖》中,勾画了飞鸟自由自在快乐飞翔于天空的诗情画意——“斜西的风钓/斜西的日头/白鸰鸶用跤练习弹五线谱/一声/一声/快乐的出帆飞过来”,伴着温柔的海风,白鸰鸶与蓝天相映成趣,白鸰鸶清脆的叫声带来生命的喜悦,生活中沉寂的灵魂也伴随白鸰鸶轻快的身姿显得飘逸洒脱;《漂泊的心情》中的春天的燕子、《汝莫去》中的曾文溪岸飞天的乌秋,不仅成为美好季节的点缀,更是作为静美生活的象征深深地留在闽南语诗人的心底。然而,随着现代工业对环境破坏的日益加剧,昔日飞鸟颉颃的美好画面遭到侵毁,飞鸟踪影渐渐消失,这一环境破坏的恶劣结果引起了诗人深深的惋惜 : “倚在田头/看无雉鸡兮叫啼/嘛看无白鸰鸶行来”(黄劲连《六月天》)。在这里,飞鸟作为美丽风景与绿色生态的缩影而被诗人留恋,由此可见,飞鸟在诗人生活中具有相当的重要性。

  然而,当诗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都市文明,再转过头回望时,飞鸟不再是一道简简单单的美丽风景,更多的时候,飞鸟作为故乡的象征长存在诗人的记忆当中。“透早飞出快乐的出帆,暗头飞入黄昏的故乡。我用心做录影机,将故乡的美丽录起来”(方耀乾《白鸰鸶》),在这首诗中,早出晚归的飞鸟成为美丽故乡的见证者,诗人也通过对飞鸟白鸰鸶的深情描绘完成了对故乡往事的追忆。但是,回忆也不常常是美丽,有时掺杂着难以言表的哀愁“黄昏/骑着一只粉鸟/灯光/点灼一葩一葩的乡愁”(方耀乾《转去》),飞鸟少了几分明媚的背景,多了几分沉重的气氛; 飞鸟不再是阳光明媚时的高飞,而是黄昏时分的低回; 它不再有鹰击长空的激情,却有了思归故里的惆怅。当昔日熟悉的生活远去之时,即使再美丽的风景到了诗人笔下也有了一抹落寞的色调,只有“故乡”那简单而亲切的场景才让人重新感觉春天样的温暖 : “想起故乡彼爿山,鸟只啼叫趟心肝”(林央敏《若到故乡的春天》)。在这里,飞鸟似乎又有了“青鸟殷勤为探看”的味道,不管走多远,羁客都能看到天边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飞鸟它似乎永远跟随着羁客流浪的脚步。在飞鸟身上,牵连着人们绮丽的回忆,也承载着人们沉甸甸的愁绪,飞鸟成为连接故乡和羁客的“使者”,穿越千山万水传递着故乡的信息。

  

  飞鸟”意象剖析之二: 感喟人世困境

  

  飞翔的鸟儿固然美好,但是当诗人的思绪蔓及屋檐零丁的鸟窝以及飞鸟无边无尽而又孤苦无依的旅程时,他们歌咏的飞鸟带给读者的就是另一番感受了。“一阵厝鸟仔/搰力拼势/歇置豪额人的烟筒边/讨食……一阵厝鸟仔/有路无厝/歇置豪额人的亭仔跤/冻寒”(林沈默《山尾顶飞落的厝鸟仔》),可怜的小鸟渴望有一个安定的小窝以安家落户,却始终不能得偿所愿,在这里,“厝鸟仔”喻指着生活艰苦、拼搏求生的贫民,他们的努力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而且无时无刻不在遭受“豪额人”(即富人) 的欺压,甚至最终沦为“豪额人”的“盘中餐”,贫民“厝鸟仔”般悲惨的生活境遇跃然纸上。弱小的飞鸟,它要飞向哪里、飞多远才会到艰难的尽头,才有安乐的家园?黄劲连的《海鸟兮歌》中描绘了正是这样不断飞行的小鸟的生活轨迹 : “茫茫兮海/风雨啊无停/波浪啊无停……海鸟一直飞行/一直飞行、一直飞行”,在鸟儿飞行路上,凄风苦雨,波涛汹涌,即使面对美丽的风景鸟儿也不能停留。从这里,读者仿佛能体味到鸟儿痛苦、孤单的心情。不断飞行的海鸟,成为一个个奋斗不息的生命缩影,生命不止行动不息,然而创造这样“飞鸟”意象的诗人明显怀有复杂的心情——不为美丽景色驻足留恋的飞鸟只是一味向前,它们的目的地又是哪里呢? 当人们的生活朝着单一的目标前进时,是否也应留意下前进途中值得感动的瞬间? 可见,飞鸟“稀微兮心情”,不仅蕴含着前进路上的孤独凄苦感受,也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为实现理想作了巨大牺牲。

  在闽南语诗里,飞鸟瘦小的身躯以及面对着恶劣环境,成为新时代渺小个体面对残酷生存法则、承受艰难命运的隐喻。物质的贫困、社会地位的低下、奋斗的无望等人生在世的心酸,都在飞鸟的生存境遇里得到恰如其分的体现,面对诗歌里这样的飞鸟,读者仿佛能看到生活中失意的自我。这就无怪乎林宗源对路边寻食的小鸟心生感叹 : “不知影是什么时振,阁遇着一群小小的厝角鸟仔,我应该让路或者逃避,或者……我看着远远远无尾的路,才开始青惊”(林宗源《厝角鸟仔》),在面对飘渺的前程时,也许人会彷徨不安却又不得不像飞鸟一样展开羽翼默默向前飞。因此,飞鸟成为个体生存困境的缩影,飞鸟孱弱的翅膀正如同千千万万在尘世生活中挣扎的孱弱的心灵。在某种程度上,人对飞鸟生存境遇的关心和同情,也正是对人类自身生命的关心和同情,因此闽南语诗人才会满含深情地审视天边那一道道稍纵即逝的风景。

  

  飞鸟”意象剖析之三: 寻根精神文化

  

  如果说飞鸟意象中体现出来的对故乡的思念和对个人困境的发抒是闽南语诗本土关怀的重要体现,那么这种对于乡土的关怀也势必导致对现实的批判。林宗源在《燕仔的话》正是借“燕仔”之口表明对不尊人权的社会现实的批判 : “无征求阮的同意/无问阮的意见/无予阮运搬费/就叫拆厝部队挵歹阮的厝”,诗人通过对“燕仔”和蔼形象的传神描绘隐喻底层善良谦厚、任人宰割的小人物,然而小人物的善良并没有使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相反地,却成为官僚奸商欺侮的对象。为什么小人物一直居住的住所,转眼间就要拱手让人? 林宗源正是借“燕仔”之口批判了此种不平等的社会现象。同类型诗旨的还有向阳的《一只鸟仔哮无救》。诗人都将“燕仔”和“鸟仔”“受伤”的根源指向社会政治,以此来呼唤真正公平友爱社会的到来。在这里,诗人对飞鸟不只抱以简单的同情,而是试图在追寻造成飞鸟悲剧的原因,并对这些社会因素加以揭露和批判。然而,或由于复杂的社会现实,抑或由于过分的感情寄托,这些悲伤的飞鸟并没有做怒目金刚式的质问和反抗,相反地,它们心灵经常充满不为人知的无奈,如《一只鸟仔哮无救》中的鸟儿一方面“决心奉献追求”,另一方面却“飞来飞去,总是揣无岫(找无巢的意思,引者注)”,似乎下定了决心寻找自己的生活目标,而又有着深深犹豫和彷徨。不只在于向阳的诗作里,“哮救救”寻找理想家园的“鸟仔”意象似乎成为众多台湾闽南语诗人的共有描写,再如林央敏诗“青狂的野鸟置空中没没泅开始四散走揣家己的岫”(林央敏《暮色》),方耀乾诗“台窝湾的黄昏/ ti 树枝/阮是一只吼救救的鸟仔/揣无岫”(方耀乾《我是台窝湾摆摆》)。这些极其相似的飞鸟意象,使读者真切感受到台湾闽南语诗人寻求精神家园的迫切希望,也让读者感受到他们心底的不安与彷徨。

  自明清以来,台湾地区受到西班牙、荷兰和日本的侵扰和迫害,连绵的战乱加之“二战”后与大陆的“骨肉分离”使台湾人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台湾的未来究竟在哪里,而这种危机感也深深地烙印在文学的表达中,即如有研究者所认为,台湾地区“放逐”母题的文学形成了两种基本的形式: 本土的“孤儿意识”模式和外省的“羁旅意识”模式。飞鸟意象正是这两种意识即“孤儿意识”与“羁旅意识”的产物,流浪与思乡(思家)构成了台湾文学的主要精神。因为流浪而迫切地寻找归宿,在找寻家园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加剧孤独感,这种绕结的内心体验隐藏在台湾诗人深层的思想情感当中,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飞鸟”在不断抗争命运寻找家园的同时会产生出一种深挚的漂泊感。台湾诗人与飞鸟一样,一边前行一边漂泊。

  闽南语诗本土化的书写,并不单指语言的本土化,同时也是台湾诗人思想情感的本土化。对于离家的人,飞鸟既是一道美景,也是一抹忧伤; 对于前行的人,飞鸟既代表一份执着,也代表一种漂泊。在飞鸟身上,读者看到了许许多多难以割舍的乡情亲情,读者也深深感受到了新时代台湾诗人在特殊历史情境下的丰富情感。然而,作为读者,我们也应认识到,这份厚重的乡土情感、这份复杂的漂泊之情,并不是别有用心之人所谓的对“台独”情感认同,相反,它正体现了台湾现代化背景下台湾诗人漂泊的忧伤和寻根的冲动。其实,在包括“飞鸟”意象在内的闽南语诗意象群中,不管是花草树木、山川河流,还是飞鸟虫鱼、乡风俚俗,都能在闽南文化的大背景中得到确认和理解。闽南语诗中渗透的流浪漂泊之情,不是台湾“自主”的体现,恰恰是远离文化母体之后的萍飘蓬转的精神“后遗症”。因此,可以说,漂泊思归的“飞鸟”不仅丰富了台湾闽南语诗的艺术表达,展现了台湾同胞复杂的心路历程,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了台湾诗人在羁旅、流浪中艰难寻根的精神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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